2024/12/05 轉角24小時

【2024. 12. 5 中國】

瓊瑤在中國：從90年代的青春愛情，到網路迷因吐槽表情包

「我已經『翩然』的去了！」瓊瑤離世後，哀悼之聲不只是在台灣，更席捲了中國——瓊瑤小說改編拍攝的電視劇，以《還珠格格》為首，年年暑假都在電視台重播，伴隨了1990年代之後出生的一整代中國人成長；更有多位明星是出演瓊瑤電視劇而走紅，例如瓊瑤電視劇轉向與中國的影視公司合製之後，瓊瑤挑選出的趙薇、秦嵐等中國「瓊女郎」。雖然近年瓊瑤愛情故事中的許多價值觀被重新檢視、抨擊，但所引起的共鳴也側面顯示出了瓊瑤透過文字和影劇，在華文世界所遺留的巨大影響力。

瓊瑤之名，在台灣、在中國，等同就是言情小說的代名詞，而除了文字之外，她筆下如夢似幻、浪漫至上的愛情故事，更是透過電影和電視，在數以億計的觀眾面前一遍又一遍的播放，而其影響力就更加深遠，在空間上跨越台灣海峽，征服中國的巨大土地，甚至擴及到東南亞；而在時間上，更是橫跨數十年。

除了小說作家之外，瓊瑤的身分還有編劇、影視製作人、華語歌曲作詞人。寫作言情小說讓她一炮而紅，並與她的丈夫、當時的編輯平鑫濤相識相愛，而她的小說也被改編為電影，當中處女作《窗外》1973年由林青霞、秦漢出演的版本大紅大紫，更讓平鑫濤發現並決定把握小說改編影視的巨大商機與潛力——從此之後，瓊瑤小說在出版之時，也同步思考如何影視化。

到1986年秦漢、劉雪華主演的《幾度夕陽紅》電視劇大獲成功之後，瓊瑤作品影視化的「例行道路」就轉到了電視劇，瓊瑤的愛情世界就這樣透過家家戶戶的小螢幕深入人心、席捲了一個世代又一個世代的流行文化。

最一開始，瓊瑤影劇在台灣製作，瓊瑤捧紅了無數個螢幕中容貌精緻、楚楚可憐的「瓊女郎」——影后林青霞就是以《窗外》出道從而成為巨星，還有劉雪華、歸亞蕾、岳翎、陳德容等等著名女星，都是出演瓊瑤作品而踏入演藝圈，而成為瓊瑤作品的女主角，也幾乎等於了走紅的保證。

瓊瑤總是親自挑選扮演她腦海中女主角的「瓊女郎」，這些瓊女郎有個共同點，就是有一雙漂亮的眼睛，尤其哭起來要美、要動人、要我見猶憐，最好眼淚看起來像晶瑩的珍珠一樣——例如演哭戲時一顆顆淚珠啪嗒啪嗒落下的劉雪華。

電視劇拍著拍著，便轉向了觀眾更廣大、製作規模也更龐大的中國，瓊瑤電視劇開始與中國的影視公司合製拍片，當中最著名的就是1998年首播的《還珠格格》，而瓊瑤也在中國選出了一名又一名的瓊女郎，這些瓊女郎自然也都有著靈動的雙眼——像是眨著一雙大眼睛的「小燕子」趙薇。而瓊瑤所重視的哭戲，當中的代表便是「知畫」秦嵐——瓊瑤曾經如此讚譽：「秦嵐一滴淚，天上一顆星」。

瓊瑤電視劇的男主角，也在熱播的當年，成為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，他們浪漫、激情、不懼世俗眼光、勇敢陪著女主角對抗社會禮教體制——當然還有，他們有一張英俊的面孔。秦漢、劉德凱、古巨基、蘇有朋、黃曉明等人，都為瓊瑤（還有她的讀者）演繹出了這夢幻男主角的形象，而其中最具代表性、最深入人心的，就是馬景濤，他在劇中為愛情而痛苦咆哮的模樣，也是瓊瑤電視劇的一大代表畫面。

在中國，《湖南衛視》等電視台，年年都在重播瓊瑤電視劇，必不可少的就是《還珠格格》，因此對1990年代之後出生的一整代中國人來說，暑假的記憶總是有著小燕子的胡鬧、紫薇的笑靨、五阿哥的溫文儒雅，還有爾康嘶吼著：「紫薇！！」

數十年的時光沖不淡瓊瑤電視劇的影響力，她的知名作品還持續在中國翻拍新版，例如2007年的《又見一簾幽夢》和2011年的《新還珠格格》。而2013年的《湖南衛視》電視劇《宮鎖連城》，更因劇情與瓊瑤的《梅花烙》高度相似，瓊瑤在2014年向廣電總局舉報抄襲、次年提告《湖南衛視》和製作人于正，2017年中國法院判決《宮鎖連城》永久禁播。另外，越南也曾在沒有取得授權的情況下，偷偷翻拍了《還珠格格》，足見瓊瑤愛情故事大紅大紫的程度。

為讓電視劇更深入人心的，自然還有配樂，而瓊瑤也為自己作品的電視劇，填了主題曲的歌詞，2018年台灣組合動力火車去中國參加《我是歌手》節目時，便唱過《還珠格格》主題曲〈當〉，勾起全場觀眾回憶和熱烈掌聲，而歌詞中「讓我們紅塵作伴，活得瀟瀟灑灑」這一句也是瓊瑤對生命的追求與期盼，同樣出現在她的遺書中。

瓊瑤寫下的故事在作品出世的年代，對當時的社會來說極具突破、新穎而動人，作品中傳達的價值觀、主角的言行舉止，在當年看來就可謂驚人。用現在的眼光來看，也很驚人，而且驚嚇。

瓊瑤劇熱播至今，不過如今和電視劇本身一樣能夠引發廣大迴響的，還有對劇情的吐槽——中國觀眾對《還珠格格》的劇情倒背如流，在中國網路輿論，就時不時出現對角色的批評（加上剪出的片段或截圖為證），例如指出小燕子無論如何仍是搶了紫薇的皇女身分、個性蠻橫又無理取鬧、令妃瞎說與乾隆根本沒血緣關係的小燕子長得像乾隆等等，而劇情裡反派的皇后與容嬤嬤，則被稱為「劇中唯二的正常人」。

到《新還珠格格》播出，許多人重新看了一遍小時候看過的劇情，才驚覺「我看了什麼？」而對《還珠格格》的吐槽，也就迎來一波高峰。當時中國的小說平台，例如晉江，還有不少人創作以瓊瑤劇中角色「重生」為主題的小說，藉此向原作中看不下去的劇情一吐怨氣。

時代向前，而瓊瑤的作品一直在，依然熱播，但是觀眾對劇情和角色的感受卻截然不同了——過去的深情男主角馬景濤，變成了迷因「咆哮帝」。馬景濤本人也知道自己讓觀眾印象最深刻的，就是咆哮的場景，在瓊瑤離世之後，他手寫給瓊瑤的追悼信上，就寫著：

「在青青河邊草上，這一生穿越浩瀚星河的咆哮，是我們對您最深情的呼喚與永不止息的愛。」

許多歌頌愛情價值的台詞也同樣成了搞笑迷因，例如《又見一簾幽夢》裡面的一句「那時候的你，只不過是失了一條腿，紫菱呢，失去的是她的愛情啊！」廣為人知，成為另類經典。甚至扮演被這句話指責的角色「綠萍」的秦嵐，在2018年因清宮劇《延禧攻略》（不是瓊瑤出品，但是抄襲瓊瑤的于正出品）而再次爆紅的時候，記者也拿過這句話來訪問她：「你覺得腿和愛情哪個重要？」（秦嵐回應，當然是腿。）

另外，許多作品，例如《新月格格》，裡面女主角介入男主角家庭的情節，也讓許多觀眾聯想起瓊瑤與平鑫濤在一起時，平的已婚身分，因而指責瓊瑤作品維護小三、醜化元配。

不過這些迷因與吐槽，其實正從側面印證瓊瑤作品廣為人知、影響深遠的程度。另外像是至今仍有許多觀眾和讀者誤認為清代太后一律尊稱「老佛爺」、格格是公主的意思，仍是受《還珠格格》影響，實際上被尊稱老佛爺的清代太后只有慈禧太后（因她權力之大）、格格是滿語中身分地位較高女性的稱呼，類似漢語的「小姐」、「女士」，或者親王身分較低的妾室也叫格格，清代公主就叫「公主」。

幾十年來「瓊女郎」們在演藝圈的發光發熱，亦充分表明了瓊瑤挑選女演員眼光的精準。至於被吐槽詬病的許多劇情，若放在瓊瑤當年身處的社會環境，實則也有著想要打破壓抑追求自我的渴望，就如瓊瑤在自己的遺書中所述的「自主、自在、自由」。

事實上，在浪漫之外，瓊瑤在作品裡也談著平等，例如小燕子也曾說過：

「奴才也是爹娘生的，爹娘養的。我不是天生的主子，聽不得奴才該死、女婢該死。尤其是太監！先傷害他們的身體，再傷害他們的尊嚴。把他們自己都繞糊塗了，都不知道他們跟我們是一樣的人！」

「她不過是懷孕了，有什麼了不起的！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在哪兒呢？犯錯的是兩個人，為什麼只燒女人！」

而今，瓊瑤離世，中國微博的熱門話題都是關於瓊瑤，有悼念、有追蹤報導、也有指出「瓊瑤經濟」之龐大，以及憑藉瓊瑤影劇走紅的明星們紛紛寫下的追悼，例如黃曉明寫下：「我想以後每一個下雪的日子，都會有您陪在我們的身邊。」秦嵐也表示，曾經飾演的知畫和綠萍，「讓我成為了更好的我」，還有陳德容發文：「您的翩然歸去，依然永遠活在我的心裡！」

其中最引起關注的，是趙薇的哀悼：「滾滾長江東逝水，浪花淘盡英雄。是非成敗轉頭空。青山依舊在，幾度夕陽紅。」發文內容並不是關鍵，而是在這條微博之前，趙薇已經超過3年沒有發文——2021年8月，趙薇突然被全面封殺，原因不明。她的作品突遭中國各大平台下架，微博超級話題被封，出演影視作品的演員列表中也被除名。在愛奇藝影音平台搜索趙薇，結果顯示為「由於相關法律法規和政策，部分結果未予顯示」。因此，這條哀悼微博的出現，也引發「趙薇要回來了嗎？」的猜測。

除了眾星追念之外，瓊瑤在遺書中提及不願意自己成為「插管維生」的「臥床老人」，引發社會對於安樂死的討論——瓊瑤在最後，依然前衛，以她一生浪漫而又超脫世俗的風格，走完生命最後一程。

文／賴昀